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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9章 人總是貪心的
自從江浸月出了遠山候府的門,宋子杭就開始昏睡,這一睡,就睡了大半日。
再醒過來的時候,屋外的天色已經黑了。
侯夫人正在他的房間裏寫字,從筆畫的手勢上來看,是個沉穩有力的靜字。
“母親。”
宋子杭笑了笑,叫了一聲,侯夫人被嚇了一跳,筆尖猛的停頓,那靜字的偏旁裏,就多了一筆太過厚重的痕跡。
屋內沉水香嫋嫋,地龍燒的滾熱,很是平靜。
侯夫人垂下了眼睛。
其實若是想要知道一個人喜不喜歡你,就算他不說,或者故意掩藏眼神,也能從他的諸多細節習慣裏看出來。
宋子杭最愛檀香,平日子屋內燃的都是這樣沉靜又暮靄沉沉的香氣,便是書頁上,染着的也是若有似無的這個味道,如今卻全部換了沉水,還特意調配過,摻了點花香的味道。
那是江浸月的香味。
茶桌上擺的茶葉永遠是淡香型的雲霧茶,那是江浸月一品起來便笑的眉眼彎彎的茶葉。
牀頭的書架子上擺滿了佛經,可外間的櫃子裏,卻全是志怪異聞錄,那是江浸月喜歡琢磨的書籍。
但凡江浸月有一點點的意思,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她也該感覺到其中的用心,可她沒有,或許甚至連留意的巧合都沒有。
鐵了的心就如同宋清一般。
侯夫人放下了毛筆,嘆了一口氣,然後回過頭,換上了盈盈笑意。
“你可算是醒了,我讓人上藥湯,喝完再喫飯吧。”
說着,便對着門外叫了一聲。
手中的棉帕已經遞到了宋子杭的面前。
宋子杭溫溫的笑着,微微的虛弱,擦了擦臉上的虛汗,小聲的問道,“母親,已經幾時了?”
“已經是丑時初了。”
侯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,慢慢的回答。
宋子杭捏着棉帕,點頭說道:“沒有消息傳來,想必月妹妹已經出城去了。”
“…”
侯夫人抿了抿嘴,沒說話。
藥湯早就備好了的,這兩句話功夫,就有人端了上來。
侯夫人接過湯藥,柔聲對着宋子杭說道:“快喝吧,喝完再睡一覺。”
“母親我自己來吧,月妹妹說我並無大礙,只不過需要靜養。”
宋子杭接過了侯夫人手裏的湯藥,喝了一口,又笑着說道,“嗯,月妹妹這湯藥裏應該是加了安神的東西,我許久不曾睡的這般舒暢了。”
左一個月妹妹右一個月妹妹,侯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。
宋子杭一碗幾乎沒帶猶豫,咕嚕嚕的就灌了下去。
侯夫人拿出了玫瑰糖。
宋子杭這會看見了玫瑰糖,就想起來上午時候,江浸月趴在他的牀榻邊,那安靜又乖巧的睡顏,沒忍住,抿嘴笑了笑,連臉都微微的紅。
“謝謝母親了。”
“謝我什麼?”
侯夫人臉色微微發僵。
宋子杭捏了一塊糖,進了嘴裏才說道:“月妹妹此去江南,應該是和王爺…她也同意我養好傷之後去,帶着子荔一同去遊山玩水。”
“她同意與你在一起?”
侯夫人一驚。
宋子杭笑着搖搖頭,目光清亮閃動,溫潤的如同一塊被磨圓了的白玉,清透又柔和。
“但總有機會的不是嗎?我既然能讓月妹妹帶着孩子離開王爺,也就有機會…”
“所以,還是子杭說了要跟過去的?不是浸月邀請的你?”
侯夫人目光微閃。
宋子杭倒也沒在意,只沉浸在了今日所有的喜悅當中笑着說道:“母親,這對子杭來說,都是一樣,月妹妹如今心不在我這裏,即便只是同意我去找她,日後相處下來,總歸會有情誼的。”
“情誼?”
侯夫人驀的想到了宋清。
她當初,便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,知道這個人,上侯門三次求親被拒,一腔的熱情都在那個柔軟的女子身上,便是娶她當夜,也如同例行公事一般,全程幾乎沒有一個笑臉
可是她當初也如宋子杭這一般魔怔,就算宋清那滿臉寫着抗拒,渾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,她還是覺得好,覺得他少年英雄好,覺得他意氣風發好,覺得他沉默寡言亦是好。
直到後來,她親眼見到了面對白雲淺的宋清,她猛然間才發現,這個男人,其實是有柔情的。
那滿眼的情誼柔情,都在白雲淺的一舉一動裏,即使是她大着肚子,低眉垂眼裏全是母性,可宋清還是柔情的,堅硬的外殼下,滿是對白雲淺的溫柔。
“嗯。”
宋子杭點了點頭,臉又微微的紅了。
“若是能和月妹妹在一起,便是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對我有別樣的情誼,我也甘之如飴,只是看着,也覺得心動。”
“子杭,那母親呢?”
侯夫人僵着笑臉,把手裏的玫瑰花糖布帛包絞緊再絞緊。
“你若是跟浸月去了江南,那母親應該如何?”
“母親這是怎麼了?”宋子杭發笑,頓了下才小聲的說道:“母親自然要留在父親身邊,父親便是那樣冷情冷性的模樣,你總說父親並不在乎你,可你看父親這麼多年,房中可添過人?或者是多看了哪個姑娘一眼?”
說着,拉過了侯夫人的手,溫柔的說道:“母親,我都能與月妹妹在一起,你總有一天,也能捂暖了父親這塊石頭的。”
“是嗎?”
侯夫人苦笑了一聲,頓了下抽了回去。
宋清不是冷情冷性,他的熱情,在那三次求親三次被拒裏已經消耗光了,留給她的,就只剩下了一副冷淡的空殼而已。
“子杭,人總是貪心的,一旦得到了什麼,一段時間了就會不滿足,越是得到的多,越是再想要更多。”
她便是這樣,一開始發現宋清對白雲淺異樣的時候,便想着,他的喜歡是他的事情,她默默的,看着他就好,就算偶爾的一次回眸,她也心滿意足。
到了後來,同牀共枕,他一生只有她一個妻,那個紅顏薄命的白雲淺早就香消玉殞了,她卻越發想要更多了。
想要那個人的溫存,想要那個人的讚賞,想要那個人的愛意,想要那個人的一切。
到頭來發現,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。
“我去小廚房交代給你裝飯,母親今日讓人做了你最喜歡的紅棗排骨湯。”
說罷,侯夫人捏着那一包已經微微發軟的糖,出了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