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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9章 死劫
奚少爺的手定格在半空中,目光怔怔向着窗外看去。
最後他允諾下的那棵槐樹,還是沒有種下。
奚少爺苦笑着,轉眼間淚水已經蓄滿了眼眶。
就如此吧,反正也要離開這世間了。
算着時間,三年前便是這個季節,他取下心頭肉復活了阿三,那麼現如今,他的死劫也應到了。
雖不知那是什麼樣的,但在離開這世間之前,奚少爺仍有兩件事要做。
一來,他想和阿三好好地告個別。
二來,他想要離開春城,看一看外面的風景,若要死,那便也死在外面吧。
後面這件事情,須得請趙城主幫忙,他現在的體力,已經不足以支撐他走出城門了。
奚少爺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覺,待養好了體力之後,便前往城主府。
府外的侍衛見到他出現,無須通報什麼,便直接引着他往府內走去,正此時,沉重的府門從裏面打開,其中走出來一羣人,正是張屹川和其他的魔修們。
四目相對之時,兩人的眼中都是驚訝。
“奚少爺,這邊請。”那侍衛在旁引路道。
而張屹川身邊的魔修也小聲議論起來。
“奚少爺?原來他是奚家的少爺?那怎麼會留在屹川兄的府上做雜役?”
“奚家現在沒落了,他現在又算什麼少爺,給張大人做雜役難道還委屈了他嗎?”
“看,他現在進城主府都無須通傳,前幾日城主還總是提起他,我看這雜役,定是揹着張兄你與城主大人聯繫上了,說不定城主最近對張兄態度冷淡,還是因爲他呢!”
“那還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啊……”
奚少爺怎會聽不到這些人議論自己的話。
“阿……”
他剛剛張口,話還未曾說出來,便見張屹川轉過了臉,並未再看他一眼,轉身快步向着遠處走去。
其他的魔修也趕快跟上。
“哎呀,張兄等等我們!”
“張大人,今日的公務都忙完了,咱們還去佳茗樓小聚如何?”
“張兄且走慢些,可莫要因爲不相干的人擾了今日的好心情!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奚少爺看着那人匆匆離開的背影,臉色又是一白,嗆咳出了滿袖的血。
“奚少爺,可要通知廚房現在就熬藥?”那侍衛見他這模樣,也是一驚,趕忙攙扶住了他。
奚少爺擺了擺手:“不必了……已經沒用了。”
待進入到大堂內,見到趙城主後,奚少爺便將自己的打算全都說了。
“離開春城,你想去什麼地方,想看什麼景?本城主可以安排修士送你去,速度極快,不過你還不能死在外面,你死之後,身上的血肉盡數歸我,當然,你可以在外面給自己選一處埋骨之地,本城主定會給你——風光大葬。”
聞言,奚少爺哽咽了聲,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。
從城主府出來後,奚少爺便徑直朝着佳茗樓的方向走去了。
一件心願已經了結了,最後只剩下了一事,和阿三好好地告別。
哪怕……他已不是從前的阿三了。
佳茗樓中,只片刻時間,張屹川便喝得爛醉如泥,旁邊的魔修們都開始勸了起來,茶樓中其他的人也頻頻朝着那熱鬧的方向看去。
“張兄張兄,少喝些,這種凡酒喝多了可是有礙修行的。”
“是啊是啊,來來來,這杯酒我替張大人喝了!”
“張大人,您可不能再喝了,再喝只怕是要在這佳茗樓中昏睡上三天三夜了,哈哈哈——”
張屹川從那些人的手中搶着酒罈,一雙眼睛也紅着。
“憑什麼,憑什麼不讓我喝酒!”
“呵呵呵……小少爺,奚靈魘!沒有我能有他的今天嗎!沒有我他一輩子都翻不出那奚家的高牆!”
“奚靈魘……哈哈哈……奚靈魘!”
“你不就是仗着有一身喫了能讓普通人也變成修士的血肉嗎,不就是仗着城主當年喫的五味肉羹是你身上的肉嗎!”
“你憑什麼給我甩臉子,是我哪裏待你不好嗎!我什麼時候虧待你了嗎!”
“我攢了好久好久的錢,給你買你喜歡的東西,自己不捨的買的布料買給你,永遠把最好喫的東西都留給你,你是我的小少爺啊……你爲什麼要裝睡,爲什麼不見我,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去了什麼地方……”
“你什麼都瞞着我……我不稀罕了,告訴你我不稀罕了!哈哈哈……”
張屹川的瘋話說出來之後,整個茶樓都瞬間寂靜了下來,那幾個魔修更是震驚得連動都不動了。
那酒罈便這樣輕而易舉地回到了張屹川的手中,他繼續喝着,彷彿今日就要將自己灌死在這佳茗樓裏。
而樓內,仍舊是長久的寂靜。
此刻所有人心中都在惦記着的一件事情。
奚靈魘的血肉,喫了可以從普通人變成魔修!
下一刻,人們瘋狂地衝出了茶樓,連張屹川身邊的魔修們都一把推開了他,也瘋了似的向着外面衝去。
消息一傳十,十傳百,整個春城都躁動了起來。
長街之上,奚靈魘身體僵硬地站着,他抬着頭,怔怔看着那從院牆內伸出來的一枝槐花,目光逐漸變得灰敗、死寂。
他聽到了。
春城的百姓們一個個全都變成了手持尖刃的屠夫,瘋狂地朝着他的方向奔來。
在這個槐花又開的季節。
他被人架起來,被人撕扯着,被人瘋搶着,被春城的人們……
分食之。
“張屹川,他怎麼會跟你爭奪什麼,他將一身的本事都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你,你知道他所有的弱點……”楚落喃喃着,臉上已經滿是淚水。
看着那瘋狂又血腥的一幕,楚落吸了吸鼻子,抬起了手來捂住身邊靈魘的雙目。
“你在爲了我而流淚啊,”感受着那覆蓋在雙目上的溫度,靈魘低低地說道:“我該怎樣報答你呢,割一塊我身上的肉給你喫如何?”
待人們離去後,原地便只剩下了那堆零散在血泊中的白骨。
槐花飄飄搖搖地飛下來,落在了白骨上,血泥中。
他從未想過,他的第一場死劫,原是如此。